

長樂這個濱海小縣城和很多地方的城市一樣,經(jīng)過幾年的開發(fā),也漸漸地少了自己的特色。面對千篇一律的城市,真的很難找到理由去疼愛。
有時候你看到一些舊建筑消失,你會感覺自己像是告別了一個老朋友一樣難受,好象有什么東西在胸口橫陳。
可是有些東西總是在不應(yīng)該消失的時候消失,就像有些東西總是會在不應(yīng)該出現(xiàn)的時候出現(xiàn)一樣,總是帶著一種說不清、道不明的驚奇。
好比那一年,人們從地下挖出了那座被風(fēng)沙淹沒了幾百年的顯應(yīng)宮,那些從來沒有在長樂地區(qū)出現(xiàn)過的蝴蝶突然就鋪天蓋地而來,就像一群一群舞起翩翩的名媛。
但是人們的想法總是很奇怪,對于那些突然出現(xiàn)的事物,即使它很反常,即使很不應(yīng)該,卻總是會帶著一種信仰般的虔誠和原諒。
于是,傳說就那么頑強地四處蔓延了:蝴蝶進(jìn)了誰家的門,誰的幸福就進(jìn)了門。
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蝴蝶曾經(jīng)來過這條不知名的小巷,使得它在離市政府不到50米的地方依然存在著,這自然讓我的生命有了一些欣喜。
在五通巷通往上巷那條熱鬧的路上,在一個民房邊,一個拐彎,一下子就來到了這條幽靜又曲折的小巷,人聲和車聲突然就遠(yuǎn)了,然后漸漸就聽不到了。
今年的冬天確實有點反常。冷空氣好象是突然來的,而且來了就不走了。
在這樣的一個冬天,又在連續(xù)十多天陰冷的霧霾之后,再樂觀的人都會變得有點情緒,更何況我這個非常理想化的人,而且又非常敏感。
找不到了堅強的理由,我漸漸習(xí)慣了去放縱自己的消沉。
我愿意相信甚至期待世界末日真的就在今年的12月22日。
我就愛在這條小巷里閑逛,特別喜歡兩道狹長的墻體給我?guī)淼哪欠N逼仄。雖然這兩道的燕尾墻或馬鞍墻,早已經(jīng)面目全非。
因為安靜,我可以聽到自己的腳踏在地上的細(xì)小的回音,像是什么在追趕著我一樣,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、越來越壓抑。而就在我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,一個突然而來的拐彎,卻一下子來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。在豁然開朗的同時,我的心里卻也悵然若失——仿佛自己把自己驅(qū)趕到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世界。
我每天幾次這樣反復(fù)著自己的心態(tài)。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一個世界,卻好像不是。就像我每周末在福州過的那幾晚——享受著安靜,卻又那么短暫。
對一個住單身宿舍的人來講,困擾的始終是同樣的一個問題:起床后,到哪里會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、一根油條、一塊放了生抽的嫩豆腐來溫暖我冷了一夜的腸胃?
我每天早上都愿意穿過這條小巷,去尋找我的早餐。
然后我就突然看到了那朵百合。這是一朵不應(yīng)該盛開在這個季節(jié)的百合,然而它卻安靜地開在小巷拐角的地方。我仿佛看見它在我的面前一層一層綻放著它的美麗。冷風(fēng)吹過,它瑟瑟地發(fā)抖,卻又在抖動之間散發(fā)出了陣陣的清香。
它能在這樣寒冷的長樂冬天盛開,莫非它也曾被那一年的蝴蝶眷戀過嗎?
我就這樣站在這條小巷的拐角處不動了,好像是站在了我生命的拐角處。
我想到了我女兒在7歲那一年里的一天。
那是五月,她跟著我回老家,拉著我的手,在村里到處走、到處看。看了看我出生的那間老房子,又摸了摸我曾經(jīng)打過水的古井,然后她追著兩只蝴蝶跑,跑到了一株野生的百合前。
她摘下百合放在她的左手心,那兩只蝴蝶突然飛來,安靜停在她的右手上。
她幸福地笑了,手卻一動不動,她回頭,輕輕地叫我,深怕吵到了百合和蝴蝶,她說:爸爸,爸爸,你看到了嗎?好漂亮的花啊,好漂亮的蝴蝶。
那個時候,她已經(jīng)知道什么是蝴蝶,卻還不知道什么是百合。
她笑著,像一個小小的公主,像一個應(yīng)該一輩子被疼愛、被呵護(hù)的小公主。
(作者 姚行亮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