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前些天回了趟鄉(xiāng)下。太爺爺?shù)乃暮显洪T口還敞開著,門前的石榴樹依舊潛伏著十幾只小饞貓,我家的鮑爾斯正懶懶地半瞇著眼躺在家門口的石階上,似乎在等著誰歸來?而如今,四合院里面的那代人已經(jīng)不在了,我的父輩們也逃離了這個小鄉(xiāng)村,不再留戀。不過也有人按著自己的心愿在這邊生活了一輩子,那緊閉著的四合院的主人——我的太爺爺和太奶奶。
那個院子據(jù)說是當(dāng)年曾曾祖父當(dāng)?shù)刂鲿r一手搭建的。后來太爺爺繼承了這個房子,就在這邊一直生活下去。太奶奶是經(jīng)人介紹認識的太爺爺,他們之間沒有一見鐘情,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,更多的只是柴米油鹽,粗茶淡飯,相伴著幾十載過了這一生。所以對于那份固守在封建社會的婚姻,我也編纂不出什么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,說說我的太奶奶吧,她是一個很典型的那個時代,那個環(huán)境所教化出來的女人。 丈夫,兒子,兒孫就是她的全部。她很容易滿足,總是常常看到她偷偷地塞錢給我們,我不知道那時她對金錢是否有概念,她從來沒有上街買東西過,也不認識錢,塞錢的時候總是把一毛錢當(dāng)成一元錢,然后數(shù)著一元,兩元,很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手心里,看著我們拿著錢吃著手上剛買回來的辣條,她會很滿足的看著我們笑,那樣的笑就像冬日里的陽光,不耀眼但很溫暖。
有時候常常在想,也許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幸福的芽兒,不同的環(huán)境,見識會束縛著我們對于幸福的感知度。就像太奶奶,她沒有接受過教育,她的潛意識里覺得家庭就是一切,只要家里人開心,她就開心。所以她溫和地對待家里的每個人,記憶中很少見她發(fā)脾氣,也很少見她有不開心而傷心落淚的時候。只有一次,那是因為叔公被電擊中意外去世的時候,她飽受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的痛苦,哭著在床上躺了三天。后來她對叔公的小孩就更加的疼愛,似乎想要彌補什么,她去我們家的時候,總是四下張望,然后趁著無人時,常常兜里揣著幾個零食就走了。那會我們不懂事,總是偷偷地在旁邊圍觀看熱鬧,然后向父母打小報告。直到有個周末,妹妹去縣城讀書,她著急地拄著拐杖一顫一顫地抱著一袋子的東西上來,塞給我妹,說是要給叔公的兒子,那個袋子她不知道裹了幾層,塑料袋套了三四個,外面還包了層米袋,妹妹覺得提著太丑,想要拒絕,她急著眼淚直掉,最終沒拗過她,不過還是好奇地拆了那個袋子,發(fā)現(xiàn)里面裝著的零食都是這幾個月從我們家一點點地揣在兜里的那些。那會只是覺得老人家很偏心,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也許我漸漸地懂得了她的那份無奈。不知道那樣對她而言是不是一種幸福呢。
后來我們都到縣城讀書,回家的次數(shù)也少了,她也在一天天的操勞中漸漸老去,上初中那會,每周回去看她的時候,她總會提醒我們記得帶紅領(lǐng)巾,我們也只是笑笑不語。很快很快,我們上高中了,家里也搬到縣城,只是偶爾會從母親的口中得知太奶奶的消息。再回家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不認得我們了,聽母親說是得了老年癡呆,只能認得爺爺,那會她像發(fā)瘋似的,不停地叫嚷著,把被子衣服撕成一條條的。看著那一幕很心酸,可是你就是什么都做不了。母親說人老了就會這樣。依稀記得那個冬天很冷,不記得是哪個清晨,她靜靜地躺著走了,像許許多多普通人一樣,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走了,耳邊回想起她去世前幾個月見她時,那會她還很清醒地對著我們開玩笑說:等我走了,你們就有酒宴吃了。也許到了那個年紀,談死真的并不可怕,也許是一種對于生命的無奈與自嘲。
歲月,生命 ,似乎是人類永恒的話題。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,不管是愛情,事業(yè),親情,我們所追求的一切在下一代看來似乎也只是一段回憶,自我們擁有的那一刻起也在慢慢地失去,但不遺憾。轟轟烈烈也好,庸庸碌碌也罷,都無需苛責(zé),那就是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