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昨夜秋風(fēng)乍起
想起要寄一葉相思
拜托風(fēng)兒代為傳遞
敢問天邊的白云
是誰砍伐了我夢中的樹?
是誰不讓我在葉上題詩?
自你走后,每年第一場秋風(fēng)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輾轉(zhuǎn)回旋之時,冰心,您的文字就準(zhǔn)時在我心底蕩漾,她們清新美麗一如清秋的愁緒。
您在哪里?在天堂里。天堂在英雄的馬背上,在男子漢的意志中,在上帝的笑窩里。那遙遠(yuǎn)的天堂,一定是溫暖如春的世界,那兒的陽光整日柔和,茵茵綠草鋪向每一個角落,潔白的羊羔如點(diǎn)點(diǎn)白云悠閑地散落在無邊綠毯上,您抱著小貓咪咪坐在門前的搖椅里曬太陽,您眺望的雙眸穿過了激情的年月跨越了年輕的夢想。
您在哪里?在夏夜的星空里。每一個晚風(fēng)輕拂的夏夜,滿天繁星繚亂了小女孩兒敏感的眼睛。“夜坐談話,到底比白日有趣,但各種的夜又不同了。月夜宜清談,星夜宜深談,雨夜宜絮談,風(fēng)夜宜壯談……固然也須人地兩宜,但似乎都有自然的趨勢……”從您心里流淌出的這樣清麗婉轉(zhuǎn)的文字,讓我歡悅且得到慰藉。所以小時候的我,常于晴朗夏夜搬張小竹椅坐在院中天井的葡萄架下,尋著那顆最純、最亮的星星,開始了與您敞開心扉的深談。
您在哪里?在茫茫海心燈塔的島上。晴明之日,海不揚(yáng)波,您抱膝沙上,悠然看潮落星生;風(fēng)雨之日,您倚窗觀濤,聽浪花怒撼崖石,你犧牲了家人的團(tuán)聚,為著輕侮別離、弄潮破浪的好男兒,您舉著火炬登上天梯,點(diǎn)燃了一星高懸閃爍的光明!您又是燈塔上守護(hù)的女神,夜里曳著白衣藍(lán)裳,頭上插著新月的梳子,萬頃碧波上回眸電笑。當(dāng)您合上長長的睫毛,海睡了,只有幾個孩子在一片寧靜里幸福遐想……
您在哪里?在一碧萬頃的荷葉下。那勇敢慈憐的荷葉下顫動著的小小蓮瓣,是女兒小小的心靈。繁密的雨點(diǎn)來了,只有媽媽的懷抱是一個永遠(yuǎn)安全的世界。我無數(shù)次在凄清的心緒里看見自己泅向彼岸。我知道靈魂的陣痛通常來自午夜的十二點(diǎn),那時窗外總有一些夜盲的蝴蝶迷失在回家的路上,尋求被車燈撕裂的黑夜的傷口。可是世間還有著媽媽的愛,家門前我總能看見窗口一束溫馨暈黃的光,女兒的心就因此堅(jiān)定,找到依傍。
您是什么?是那盞朦朧的小橘燈。是那樣白色恐怖的歲月,很多倉皇的靈魂諦聽來自天外的絲絲草動,天那么早黑下來了,黑暗像一口鍋籠罩了大山,女孩點(diǎn)燃了一盞小橘燈,微弱的光映著她勇敢堅(jiān)定的小臉。她說,天黑了,路滑,這盞小橘燈照你上山吧。——我們一生這樣走過,這平靜樂觀的聲音是行程中永遠(yuǎn)的安慰和導(dǎo)引。
您是什么?是約克遜號油輪上沉甸甸的鄉(xiāng)愁。這飄然西去的龐然大物經(jīng)過了高麗界,斜陽自天邊直接到船頭,海水由淺紅至于深翠幻成幾十色,層層片片蕩漾開來。這幅畫面自此還常常出現(xiàn)在我夢里。我出生在海邊,常有機(jī)會目睹這樣的奇景,卻始終找不到言語來描述我的訝異和贊嘆,是您——冰心老人,說出了我心中的話。黃昏中兩岸的青山迎面撲來,不時有漁舟片片,往來在漸近神戶的海面。微月的光和星光以及岸上的燈光無聲相映,山上火車的窗前時不時還橫掠過一串光明,這是一個多么璀璨的世界,可你心底只有無盡的去國惆悵。我常被這樣的凄惻所感染,這是很早很早的文學(xué)的啟蒙啊。
我知道了,冰心老人并沒有離開我們。看吧,水面上泛著一圈圈漣漪,屋頂上還有一縷縷炊煙,您的愛綿綿不絕。在我們生命的旅途中,您指引我們聆聽天籟,在我們?yōu)R躍不息的童心里,隨時撒下一串串律動的真愛。——“愛在右,同情在左,走在生命路的兩旁,隨時播種,隨時開花,將這一徑長途,點(diǎn)綴得香花彌漫,使穿枝拂葉的行人,踏著荊棘,不覺得痛苦,有淚可落,也不是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