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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腦版

成為生活本身

作者 陳琪

http://www.duobangwang.com  2015-11-23 18:58:58   來源:長樂新聞網(wǎng)  【字號

  自幼時就愛翻家里那個大樟木箱子,每次打開來,一股濃濃的樟香,合著粉塵,撲面而來。

  箱子里一摞摞的,是《紅樓夢》,《三言兩拍》,《聊齋志異》,是太爺爺畢生攢下來的,他認(rèn)為的好書。

  太爺爺過世,這書成了他臨終反復(fù)交代的珍寶。

  爺爺并不愛看古籍,他對算盤興致更大,但對太爺爺留下的遺物,他還是畢恭畢敬,特地托人去南鄉(xiāng)的劉木匠那,選了上好的樟木,做了個大箱子,把這些上了年紀(jì)的舊書,放了進(jìn)去,

  這個大箱子,成了我和父親的最愛。

  和同齡人不一樣,少時的我不看小人書,不看連環(huán)畫,卻獨獨愛上了《紅樓夢》。

  看《紅樓夢》是必須偷看的。父親早早說過,不喜歡我學(xué)文,父親認(rèn)為自己坎坷的一生皆因看書過多,情愁牽繞,以至于多思多慮,自毀半生前程。

  于是,我躲在廁所里,躲在山后的樹下,躺在午后的陽光里,抱著從箱子里偷偷拿出的《紅樓夢》,翻來覆去,反復(fù)地看。

  書本來就破,哪經(jīng)得起我這樣折騰。待到父親翻開箱子了,里面那套《紅樓夢》已經(jīng)散架了。

  忘不了父親當(dāng)時看完的眼神,我不能如他所愿,放下文學(xué),他所擔(dān)心的,恰恰成為現(xiàn)實。

  時至中年,有能力買來各種版本的《紅樓夢》,手中摩挲,口中唱誦。我的生活沒有像父親希望的那么顯赫騰達(dá),亦沒有像父親般郁郁不得志,我成了我自己,一個最普通的中年人。

  年輕時最愛的林黛玉,此時看來已杳然無趣,我開始發(fā)現(xiàn)薛寶釵的美來。

  直至最近,看到顧城對寶釵的分析,恍然頓悟。

  顧城說,寶釵她是天然生性空無的人,并不在“找”和“執(zhí)”中參透看破。她一件件事都做的合適,是因為并無所求。林黛玉敬她妒她,除了姻緣之故以外,更主要的是,這是一個她無能為力的世界。

  寶釵的空和寶玉有所不同,她空而無我,她知道生活毫無意義,所以不會執(zhí)留,也不會為失敗而傷心;但是她又知道這就是全部的意義,所以做一點女紅,或安慰母親,照顧別人。

  她知道空無,卻不會像寶玉一樣移情于空無,因為她生性平和,空到了無情可移。她永遠(yuǎn)不會出家,死,或成為神秘主義者,那都是自憐自艾之人的道路。她會生活下去,成為生活本身。她是真正無所謂的人,可是她一切事都做,一切都要做的合適。她不求目的,只有合適,這就是中庸之道。

  她會生活下去,成為生活本身。

  一語終了,多么殘酷,又多么直接。

  寶釵的空,用今天的詞看,是情商很高,但有不至于只剩情商。說一個人情商高,多少指摘這個人懂得算計,懂得取舍,懂得利用和舍棄。

  寶釵的空,是一切了然于胸,心領(lǐng)神會,卻不點破,不多說。

  想起父親的執(zhí)念,對自身的執(zhí)念,執(zhí)念過多,便這般不快樂,便要歸咎于文學(xué)本身,成為自憐自艾之人。

  我自不如寶釵之聰慧參透,但在這月涼之夜,我亦愿自己不求目的,只有合適,如漫天月華,照遍山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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