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回到家,老伴就神秘兮兮地要我轉過身去,說要送我一件禮物。瞧她那樣子,似乎要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。
等她喊一聲:“轉過來!”我便來個180度大轉身,展現(xiàn)在我面前竟是一件男式花襯衫。
我驀地糊涂了:“怎么,這是給我買的?”
老伴點點頭,笑瞇瞇地問我:“怎樣?”
“還‘怎樣’!”我氣急敗壞地說,“你當我是帥哥呀!都過了耳順之年,這么花哨的襯衫,叫我怎么穿得出去!”
她立刻正色道:“你懂什么呀!你看鄰居羅伯特先生都七十多歲了,天天都穿得花花綠綠的……”沒等她說完,我就打斷她說道:“人家是老美嘛!”
“老美怎么啦?就興他扮靚,咱就該穿得掉渣?”她搶白了我?guī)拙洌f什么也要讓我穿上試試。我拗不過她,只得像時裝店里的塑膠模特似地任她擺弄。她這里拉拉,那里拉扯,邊端詳邊贊不絕口:“唔,不錯!感覺良好……”
可我是怎么看怎么別扭!不用說,這件花襯衫被我打入“冷宮”。為此,老伴沒少罵我“死腦筋”、“不開竅”,跟我賭氣了好一陣子。
一個周末的傍晚,我正在計算機上敲鍵盤碼字,猛然聽見老伴在臥室那邊叫我,我走了過去,原來是羅伯特先生正在他家的后院舉行party,不時地從那邊飄來一陣陣歡聲笑語。那些跟羅伯特先生差不多年齡的男女來賓,每一個都打扮得“花枝招展”,夕陽下的后院頓時成了一座色彩繽紛的花園。當滿頭銀發(fā)的羅伯特先生手里拿著一個高腳玻璃酒杯,依次向來賓們一一敬酒時,老伴卻在一旁不失時機地加以“評點”:“你瞧,人家可比你老多了,那件花襯衫也比咱家那件花哨多了,可穿在身上,多精神……”
平時雖說與羅伯特先生為鄰,但對他的穿著卻熟視無睹,今兒經(jīng)老伴“指點迷津”后,才對他的花襯衫有了刻意的關注。誠然,羅伯特先生的花襯衫確實使人產生“時光倒流,青春復歸”的感覺,我嘴上不說,可心里早已承認老伴說得在理,不得不佩服她敏銳獨特的審美眼光。
自那以后,我常常趁老伴不在的時候,翻出花襯衫,在鏡子前左顧右盼地自我欣賞一番。多看幾次之后,似乎也沒有初看時的那樣別扭了。
但我始終沒有勇氣穿它到大庭廣眾中去。直到那天,紐約華文創(chuàng)作社舉辦“復活節(jié)詩歌朗誦比賽”活動,邀請我擔任評委,待我要換衣裳出門,才發(fā)現(xiàn)平時那些白襯衫都意外地“失蹤”(后來才知道是老伴從中做了手腳),出于無奈,才“鋌而走險”地穿上那件花襯衫。
為了不讓它太引人注目,我在它外面套了件茄克衣,但從領口依然可以見到它那灼人的鮮艷,走在路上,我不時地環(huán)顧四周,看看是否有什么“異常”的目光……
紐約的四月,冷熱無常,那天卻酷然如夏。朗誦比賽間歇時,我終于忍受不了茄克衣緊裹下的悶熱,在眾目睽睽之下,倏然脫去茄克衣,讓花襯衫徹底地“曝光”。我以為這一脫,會產生“轟動效應”,誰知竟平靜如鏡。只有跟我一同擔任評委的李女士走到我面前,對我的花襯衫審視一番后,說:“很有精神,至少年輕了10歲。”
我如釋重負,頓然覺得從四面八方投來的都是贊賞目光……
(作者 陳金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