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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棠港地點之記載辨源

http://www.duobangwang.com  2015-08-23 08:59:18   來源:長樂新聞網  【字號

  甘棠港與黃崎的地名緊密相連。《恩賜瑯琊郡王德政碑》和《唐故威武軍節(jié)度使守中書令閩王墓志》皆有講到王審知在黃崎開辟甘棠港的偉大功績,但兩碑都沒有指明甘棠港的具體地點。正史也多無甘棠港具體地點的記載。靠著對這些事件和景物的解讀來推測其具體地點,也往往是見仁見智,各取所需,莫衷一是。

  一

  甘棠港的開辟,往往被披上神話色彩。甘棠港辟成,王審知派劉山甫主持祈祭,這是公認的。

  一些史志筆記對甘棠港地點有明確記載,雖有分歧,但歸納起來所記甘棠港的地點不外乎兩處。一是記載甘棠港在福州海口黃崎岸,以五代、北宋初的《北夢瑣言》和《太平廣記》等為代表;一是記載甘棠港在長溪(福安)縣黃崎鎮(zhèn),以《福安縣志》和《淳熙三山志》等為代表。

  清光緒十年(1884年)張景祁主纂的《福安縣志》卷三十八《雜談》中所引《金溪閑談》劉山甫祈祭甘棠港的一段話云:

  “黃崎鎮(zhèn)先有巨石屹立波間,舟多覆溺。王審知為福建觀察使,嘗欲鑿之而憚于力役。乾寧五年,因夢金甲神自稱吳安王,許助開鑿。及覺,言于賓僚,因命判官劉山甫往設祭。祭未畢,海內靈怪俱見。山甫于僧院憑高觀之,風雷暴興,觀一物,非魚非龍,鱗黃鬣赤。凡三日夜,風雷始息,已別開一港,甚便行旅。驛來以聞,賜號甘棠港。”

  然而,經仔細查核考證,《福安縣志》這則引文實不可信,它是抄錄《太平廣記》《北夢瑣言》等相關文字,把地點由福州海口黃崎岸福州甘棠港篡改為福安黃崎鎮(zhèn),而假托是劉山甫的《金溪閑談》原文。

  事實勝于雄辯,真相應該還原。

  孫光憲的筆記《北夢瑣言》流傳至今。經查,《北夢瑣言》記載劉山甫祈祭甘棠港的文字凡兩見。

  《北夢瑣言》卷二云:“葆光子嘗聞閩王王審知患海畔石碕為舟楫之梗,一夜夢吳安王(即伍子胥也)許以開導,乃命判官劉山甫躬往祈祭。三奠才畢,風雷勃興。山甫憑高觀焉,見海中有黃物,可長千百丈,奮躍攻擊。凡三日,晴霽,見石港通暢,便于泛涉。于時錄奏,賜名甘棠港。”

  卷七云:“福建道以海口黃碕岸,橫石巉峭,常為舟楫之患。閩王瑯琊王審知思欲制置,憚于力役。乾寧中,因夢金甲神,自稱吳安王,許助開鑿。及覺,話于賓僚,因命判官劉山甫躬往設祭,具述所夢之事,三奠未終,海內靈怪具見。山甫乃憩于僧院,憑高觀之,風雷暴興,見一物,非魚非龍,鱗黃鬣赤。凡三日,風雷止霽,已別開一港,甚便行旅。當時錄奏,賜號甘棠港。閩從事劉山甫,乃中朝舊族也,著《金溪閑談》十二卷,愚嘗略得披覽,而其本偶亡,絕無人收得。海隅迢遞,莫可搜訪。今之所集,云聞于劉山甫,即其事也,十不記其三四,惜哉!”

  孫光憲,字孟文,號葆光子,生于唐末,卒于北宋乾德六年(968年),《宋史》有傳。《北夢瑣言》所記甘棠港,書中交代了材料的來源,王審知派劉山甫祈祭甘棠港,劉山甫的《金溪閑談》親記其事。孫光憲曾閱讀過該書,后書佚,無從再得,只憑印象將其中材料收錄于自己的《北夢瑣言》中,十不記其三四。孫光憲生活年代很接近于劉山甫活動的年代,材料也來源于劉山甫之書,其可信程度僅次于劉山甫原文,其地點作“福建道海口黃碕岸”,“海畔石碕”。

  北宋太平興國三年(978年)編成的《太平廣記》卷第三百一十三·神二十三“王審知”條云:“福州海口黃碕岸,橫石巉峭,常為舟楫之患。王審知為福建觀察使,思欲制置,憚于役力。乾寧中,因夢金甲神,自稱吳安王,許助開鑿。及覺,言于賓寮。因命判官劉山甫躬往設祭,祭未終,海內靈怪具見。山甫息于僧院,憑高觀之。風雷暴興,見一物,非魚非龍,鱗黃鬣赤。凡三日,風雷乃霽。已別開一港,甚便行旅。驛表以聞,賜號甘棠港。閩從事劉山甫,乃中朝舊族也,著《金溪閑談》十二卷,具載其事。(出《北夢瑣言》)”

  此處注明“出《北夢瑣言》”而文字與《北夢瑣言》小異,地點則按實際直接落實到“福州海口黃碕岸”。

  孫光憲《北夢瑣言》是轉述劉山甫《金溪閑談》的情節(jié),《太平廣記》又是轉述孫光憲《北夢瑣言》的情節(jié),《太平廣記》因而與《北夢瑣言》原文稍有差異。

  《太平廣記》是北宋初年李昉、徐鉉等人奉宋太宗之命編纂的類書,按主題分九十二大類,一百五十多小類,全書五百卷,目錄十卷,引書四百多種,一般在每篇之末都注明了來源。《北夢瑣言》許多材料都被引用。

  了解了《北夢瑣言》和《太平廣記》等書的情況,就不難識別《福安縣志》所“引”的并非《金溪閑談》原文。

  首先,《太平廣記》的編輯時間距孫光憲逝世僅僅數(shù)年,而書中未有引用《金溪閑談》。孫光憲佚失《金溪閑談》,原書“絕無人收得”,“莫可搜訪”,太平興國年間朝廷編書亦不可覓得,后世也無發(fā)現(xiàn)原書的記載,可見,《金溪閑談》原書早在北宋初年就已失傳,那么時隔九百多年后的光緒十年(1884年)何來原書引用?

  第二,劉山甫是受命主祭甘棠港的當事人,他將此事親記于《金溪閑談》中。而《福安縣志》的“王審知為福建觀察使”,“因命判官劉山甫往設祭”,這會是劉山甫這樣身份的人說的話嗎?這會是劉山甫自己所記的原文嗎?這話明顯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所說,絕不可能是當事人劉山甫《金溪閑談》的原文。

  第三,對照一下相關材料就不難知道其所引話語的真正出處,“先有巨石屹立波間,舟多覆溺。”顯然是摘自《三山志》甘棠港注文的首句“舊有巨石屹立波間,舟多溺覆”。而接下去的“王審知為福建觀察使,嘗欲鑿之而憚于力役。乾寧五年,因夢金甲神自稱吳安王,許助開鑿。及覺,言于賓僚,因命判官劉山甫往設祭。祭未畢,海內靈怪俱見。山甫于僧院憑高觀之,風雷暴興,觀一物,非魚非龍,鱗黃鬣赤。凡三日夜,風雷始息,已別開一港,甚便行旅。驛來以聞,賜號甘棠港”。明顯是抄自《太平廣記·卷第三百一十三·神二十三》而改動幾字。其中“驛來以聞”難以理解,“來”字顯然是所抄原文中“表”之形誤。

  《福安縣志》還特意把《北夢瑣言》是從《金溪閑談》取材的事實隱去,直接說成是《金溪閑談》原文,其目的不言自明。

  《福安縣志》把《太平廣記》原文最為關鍵的“福州海口黃碕岸”改成“黃崎鎮(zhèn)”移到了福安。這擅改之處不難認定。這書證最為關鍵的字眼被改,所指地點已完全改變,那么以此為論據的結論當然是不可采信的了。

  《北夢瑣言》和《太平廣記》是流傳至今最早最明確記載甘棠港地點的史料,可信度最強,甘棠港在福州海口黃崎岸應無疑義。

  二

  甘棠港所在的福州海口黃崎岸就在長樂黃崎澳。甘棠港通過南交陳塘港水道一頭連接大海,一頭連接閩江,這就是真正的江海通津。歷代史料對此不乏記載和佐證。

  洪邁筆記《夷堅志·乙志》卷八:“紹興二十年七月,福州甘棠港有舟從東南漂來,載三男子一婦人,沉檀香數(shù)千斤。其一男子,本福州人也,家于南臺,向入海失舟,偶值一木浮行,得至大島上。素喜吹笛,常置腰間。島人引見其主,主夙好音樂,見笛大喜,留而飲食之,與屋以居,后又妻以女,在彼十三年,言語不相通,莫知何國,而島中人似知為中國人者。忽具舟約同行,經兩月,乃得達此岸。甘棠寨巡檢以為透漏海舶,遣人護至閩縣,縣宰丘鐸文昭招予往視之。……”

  福州南臺男子出海失事流落海外十幾年后返福州,駕舟直接至長樂甘棠港也就是福州甘棠港回南臺老家,不會南轅北轍往福安折回南臺。長樂甘棠寨巡檢以為是逃稅的船舶,且船主是福州南臺人,故移送至郡治閩縣處置。“護至閩縣”正說明從長樂甘棠寨巡檢司送到閩縣衙署。這是紹興二十年(1150年)七月之事,查《宋史·洪邁傳》,洪邁時任福州教授,這是他親見親歷親記之事,記載不至于有錯。

  《輿地紀勝》云:“甘棠港在閩縣,舊名黃崎港,先有巨石為舟楫之患,唐天祐中閩王命工鑿之,忽然震碎,敕改。”

  《輿地紀勝》是南宋王象之私家撰寫的地理總志,成書于寶慶三年(1227年),此時距甘棠港的開辟已三百余年,書中云甘棠港在閩縣。王象之根據前人所記“福州海口黃岐岸”、“福州甘棠港”,而把位于長樂黃岐澳的閩國甘棠港寫在閩縣是可以理解的。

  徐火勃《榕陰新檢》也說甘棠港在“福州海口黃岐岸”。徐火勃,閩縣人,藏書家,以博學名一時,《明史》有記。《榕陰新檢》所載多閩中事,大旨表彰其鄉(xiāng)人也。此云甘棠港在“福州海口黃岐岸”,則是對甘棠港在福州出海口長樂黃岐澳的進一步確認。

  王應山《閩大記》卷之二“記”云:“乾寧五年,福州黃崎江雷震水中巨石,碎之。”這是記載甘棠港的開辟,且讓其從神話回歸到現(xiàn)實。這里記載地點是“福州黃崎江”,也就是長樂黃崎澳。王應山,侯官人,博覽群書,無意功名,足跡遍八閩,萬歷九年(1581年)纂成《閩大記》,明史有記。

  萬歷《福州府志》卷七十五“時事”也記載:“乾寧五年,黃崎港雷震水中巨石,碎之,海船利涉,人謂審知德政所致,號甘棠港。”且在卷七十六“叢談”引有《夷堅志》福州甘棠港事。

  以上皆明確說明甘棠港在福州黃崎,也就是長樂的黃崎(岐)澳。

  后人所見《三山志》為何會把甘棠港記在長溪縣,這個問題容當另外探討。

  (作者   林廉 高宇彤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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