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長樂縣城上巷山有幢畸形的民宅叫德春埕。這民宅東邊重(兩直,廳堂房,墻邊房),西邊輕(一直,廳堂房),廳堂房外還有條窄窄的墻弄,墻弄外又有一條小巷,可以通到中進后進。這種樣式的房子當地人稱作失重。不僅長樂縣少有,在閩中也不多見。這是怎么回事?提起它來話可長呢。
這幢民宅的主人叫鄭德春,當年是長樂首富。這德春是靠開酒庫發(fā)家致富的。當時長樂縣城流傳著這么一條謠諺:
德春埕的酒壇比長樂縣城的飯碗還多,僅他一人就在長樂縣城開了三家酒店:百和、千和、萬和,號稱鄭半城。當時長樂縣城有五千灶,以一家20個飯碗計,德春埕內整整有十萬個酒壇。可見鄭德春是如何富有了!
鄭德春發(fā)家后即開始起蓋這幢私宅。原計劃三落(三進)直透,每落均六桶五柱出游廊。誰知這鄭德春是個有命掙錢無命享福的薄命人。德春埕中進剛蓋好,他就撒手人寰。這下麻煩就來了。原來鄭德春娶有兩個老婆,中進歸大婆(原配)俞氏,前進歸細姐(小老婆)林氏。大婆半聲仔屁未放,僅細姐生了個男孩祚光,剛滿三個月。林氏生得很美,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。德春在世時,大婆細姐兩人就不和。德春一死,兩人矛盾更深了。大吵三六九,小吵天天有。前進上房棵時,大婆出來干預了:要在前進西邊留一條巷子供中、后兩進通行。細姐自然極力反對。原來閩中的民宅布局完整講究對稱。六楠五柱的房子注定是正廳(前后廳)一間,東西廳堂房,墻邊房各一直(前后房)。如果在西邊留一條巷子,西邊的房子僅剩下一直廳堂房,這幢房子就失重了。大婆細姐臉紅脖子粗地爭吵了好幾天,又請來里親外戚調解,均告無效。大婆一怒之下,一張狀紙告到縣衙。
列位:古代做官的最喜歡民間有人打官司了。常言道:"衙"字開,有理沒錢莫進來。"官司打得越大,時間拖得越長,當官的就越喜歡。過去有人講強盜在深山。其實盜亦有道。真正的強盜是在公堂上。過去民間就有這么句謠諺:芝麻官,大強盜,坑了原告吃被告。這不,這大婆的狀紙一遞到長樂知縣耿茂手中,這糊涂官的兩眼就笑得瞇成一條縫了:財神爺光臨了。
細姐見大婆告她,半點不驚慌。什么原因?她有"天線"。原來這耿知縣是細姐的表兄,姑仔舅仔。一張二百兩銀票就封住耿縣令的口。果然不出所料,耿縣令匆匆過了兩堂后,就將原告的狀紙駁回。大婆的官司輸了。在一陣陣震天轟鳴的爆仗響聲中,德春埕前進的大梁終于豎起來了。誰知好事多磨,前進大梁豎起來不到半月,東邊墻邊房房頂上的瓦剛鋪好,耿縣令得暴病死了。朝廷又派了個姓羊的知縣來長樂。此君舉貌不揚,猴頭老鼠耳,一嘴暴牙,瘦瘦的兩頰刮不出四兩肉來。大婆輸了官司,咽不下這口氣。羊縣令上任才三天,又一張狀紙將細姐告到公堂上。
狀子是接了,三個來月卻不見動靜。光打雷不見雨點下來。大婆有點急了,便問手下的大管家。那管家晃著兩只圓溜溜的鼠目答道:"這還不清楚吧?縣令的意思叫"自ff7出點血。現在的社會犬仔抱過門檻都要錢,打官司就是要用錢鋪路啊!"大婆二話未說,立即拿了張兩百兩銀票交給大管家。那羊縣令收到銀票時,眼睛笑瞇了:恭喜發(fā)財,賀喜發(fā)財,趙公元帥,不請自來。
常言道: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。此事很快讓細姐知道了。她也慌忙不迭托人拿了張銀票送給羊縣令。比大婆多了五十兩。那貪得無厭的縣令連聲"謝"也沒說,一Vl吞了那銀票。就這樣,白花花的銀子如同流水似地從德春埕中流了出去。一任期滿,足足讓羊縣令撈了萬把兩銀子。羊縣令見是個肥缺,又用搜括來的不義之財賄賂上司,留任長樂。兩任期滿,羊縣令不費吹灰之力撈走了三萬兩雪花銀后,坐著八抬大轎哼著陶淵明的"歸去來兮"優(yōu)悠游哉地離開長樂。那幢蓋了一半的德春埕仍舊孤零零地遺棄在上巷山。任風吹雨打太陽暴曬。
長樂地處海疆僻壤,是個窮縣。誰都不愿來長樂當縣令。出了鄭德春大婆細姐這么一樁官司后,長樂知縣一職成了肥缺,許多人爭著到長樂來。那福建巡撫大喜過望:天上掉下塊餡餅來了。機不可失,時不再來。不撈白不撈。他勾結吏部官員,公開賣官。結果福清闕舉人以1萬兩銀子買下長樂知縣這一七品芝麻官。
大婆見官司沒打贏,耿耿于懷,闕縣令一上任,她就吩咐大管家拿了張300兩銀票連狀紙一同遞給縣令。
兩天過后,闕縣令升堂問案。這樁拖了七年之久的奇案成了長樂市民熱門的話題。衙門前圍了很多人。一片人山人海、摩肩接踵,擠得水泄不通。
闕縣令升堂了,市民們卻大失所望。這審得什么案啊!只傳原告不傳被告。世間有這樣審案的嗎?這個糊涂官今天究竟要玩什么把戲?
只聽驚堂木一響,闕縣令板著生鐵般陰沉的面孔抓起那張銀票朝眾人高高一揚,對俞氏厲聲喝道:"俞氏,你給本縣送銀票是什么意思?"俞氏是婦道人家,哪見過這種陣勢,早嚇得尿了褲子。老半天,才聽她抖著身子應了聲"這......這這是......民婦......一點點......心......心意。
"放肆!"又是一聲驚堂木炸響,"你這不是公開賄賂本1縣嗎?本縣乃朝廷命官,為官多年兩袖清風,豈能為了這區(qū)區(qū)三百兩銀子污了我一世的清白?"闕縣令故意拖長聲腔,慢條斯理地應道:"賄賂朝廷命官,本當嚴懲,姑念你是女流之輩,且又是初犯,特從輕發(fā)落。"只聽闕縣令突然提高聲腔,正義凜然地朝堂下喊道:"來人!拖起俞氏賞嘴十下,三百兩銀票充公。
話音未落,早有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差沖了出來,拎小雞一般拖起渾身顫抖的俞氏。一陣響亮的掌聲響徹公堂。
"退堂!"隨著兩班衙差威嚴的吆喝聲,闕縣令威風凜凜地退到衙門后面。
闞縣令這一頓巴掌把大婆打愫了。常言道:無官不貪。做官不為錢,轉厝(回家)沒盤纏。世間哪有不吃腥的貓?
還算大管家的腦袋比較清醒:"這狗官怕是嫌我們的禮送的太薄了。"大婆痛苦地呻吟一聲,兩頰發(fā)腫,使她說話咬音不準:"依......依你看看看要要......要送多多多少少少錢?"
大管家伸出右巴掌翻了六翻:"暫先送三千兩投石問路吧。""這么多?"大婆倒抽一口冷氣,結結巴巴地應道:"這這官......官司再再......再打打打下去......我我我們怕怕......怕要要要要倒倒倒......灶了。"大婆心中自有一本難念的經。幾年官司打下來。鄭家元氣大傷。三家酒店倒了兩家。酒賣不出去,酸了。一壇壇倒在天王寺的荒郊野嶺中,臭氣熏天。
"可是......,"大管家的話應得吞吞吐吐,"打了六七年的官司了,收攤就等于認輸。那是要被人笑死的。
這一席話棉里藏針,頂厲害的。本來挨了一頓嘴巴后大婆已經心灰意冷了,聽了大管家一席話后猶如火中潑油,火苗騰地又竄了起來。她一狠心,手捂著發(fā)腫的兩頰咬緊牙根給大管家下指令:"明天,送三千兩銀票給這狗官,即使傾家蕩家也要奉陪到底。這叫爭氣莫爭財。
到底是錢能通神。僅僅隔了兩天,闕縣令就發(fā)下傳票,傳原告被告到縣衙。百姓們都聚在縣衙前看熱鬧來了。縣城幾乎是萬人空巷。兩天前那場假戲闕縣令演得真妙,確實蒙蔽了不少人。大家都以為長樂來了一位清官。許多人從大老遠的地方趕來,為的是一睹這位父母官的豐采。那闕縣令是只老狐貍,非常狡猾。他不露聲色地聽完原告的控訴后又聳起前身耐心地問細姐林氏:"被告林氏有什么要說的?"
"民婦不服。"林氏鶯聲叫道,略微抬起頭。就在這抬頭的一剎那,恰巧與闕縣令打了個照面。闕縣令心中一震:好一個絕色女子!整個身子朝后仰靠在公座椅上,心中邪念頓生:此番我要來一個財色雙收。闕縣令魂不守舍,聳直身子聽完林氏的申訴后,匆匆宣布:"退堂!容本縣實地勘查后再酌情處理。
列位,古代的人進官場前,先要吃一洗心湯,把良心洗掉,然后再燒一份告天紙,把天理告辭。這樣你才能在官場混下去,不然就不要做官了。那闕縣令退堂后,欲火難禁,一夜不曾睡著。次日,天剛亮,就坐了一頂八抬大轎,帶了師爺,匆匆趕往上巷山。
細姐見縣令一大早趕到家中,心中很是驚異,忙給知縣讓座。闕縣令向師爺掃了一下眼色。師爺知趣地退到去了。細姐的貼身丫環(huán)翠翠也抱起祚光溜到玩耍去了。屋里只剩細姐與闕知縣二人。一陣脂粉的香氣直灌闕知縣的鼻腔。那細姐雙手捧著茶盤款款來到闕知縣面前,鶯聲嚦嚦:"縣尊大人請用茶。"如同花間鶯啼。闕縣令魂不守舍,接過茶盅呷了一口,贊道:"依姐的茶好香啊!"趁機一手拉過細姐的玉臂親了一口:"依姐的手更香!"
細姐頓覺渾身無力,心口狂跳,卻不敢張口喊叫。闕縣令是情場老手了,早把女人的脾性摸透了。他一把將細姐攬到懷里,右手在她的肩上輕輕地撫摩著,摸完又移到胸前,輕聲問了句:"你想打贏這場官司嗎?"細姐滿臉羞紅,沒敢吭聲,只輕輕點了點頭,任對方的手在她胸前亂摸。
"你家大婆可真舍得下本錢,送了整整三千兩銀子孝敬本縣。"闕縣令的聲音,"你送什么給我?"說完,一張大嘴早已貼在細姐的香腮上。
"民婦......愿......愿......只是此地......不妥。"身子早猶如一灘泥癱在闕縣令懷中。闕縣令一把扯斷細姐的裙帶,雙手輕輕地托著她的后腰抱到后房。
為了不引人生疑,闕縣令與細姐干完那事后,又擺著八字步到中進去找大婆。他裝模作樣地向大婆打聽這打聽那,了解這樁案子的前因后果,呷了幾口熱茶,屁股沒坐熱就離去了。從此,闕縣令三天兩頭就派人將細姐喚到衙內。縣衙北面有道后門,門外是一片亂葬崗。天黑時連條鬼影都不見。這事自然做得很神秘。人不知,鬼不覺。真美了這闕知縣,財色雙收。魚與熊掌兼得。
俗話說:紙里包不住火。盡管這對野鴛鴦做得很隱蔽,還是傳出了風聲。那大婆見幾千兩銀子打了水漂,捶胸頓足,心中又急又惱,一聲長嘆,從她嘴里嘔出兩口鮮血。大管家陰著臉一言不發(fā),等在場的兩個丫環(huán)將大婆攙到床上躺下后,才提起筆來寫下四個字:以毒攻毒。大婆面色蒼白似紙,沉思好大一陣后猛一咬牙:"就這么辦!明天你馬上到福州城冬梅青樓給我買回一個絕色女子。要沒□□的。
兩天過后,大管家果然從福州城領回一個叫玉珠的絕色女子。那女子年方二八,面如敷紛,唇若抹丹,眉彎似月,目閃雙星,容貌賽得過西施。有新的,自然要棄舊的。望著風度嫣然的傾城佳麗,闕縣令身上的根根風流筋都在抖動,七十二塊骨頭也酥得快要散架了。大管家轉身剛走,他便迫不急待地反扣上房門。那玉珠是讀過《詩》的,也肯脫套,不消得闕縣令死拖硬扯,順手帶帶也就上床了。云收雨散之后,闕知縣心滿意足地哼起《關睢》來。老牛吃嫩草。這一番的樂趣比洞房花燭夜還消魂百倍。從此以后,那闕縣令整日擁著玉珠在消魂場中盡情享受,早把那二鍋頭林氏撇到爪哇國去了。大婆的這一手美人計來得可真叫絕。不到三個月,闕縣令升堂判案:鋸斷德春埕細姐前進橫梁,沿前進西面墻邊房正中取直砌起一道墻。墻外留條窄窄的巷子供中進、后進自由出入。細姐的官司徹底輸了。
就在鋸斷大梁的當天晚上。更深夜靜,羞憤交加的細姐先是發(fā)狠心掐死十歲的親生兒祚光,而后解下裙帶懸梁自盡。四代單傳的鄭德春從此算是徹底地斷了香火。